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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国志愿者的非洲婚礼

    Mike 是一位美国小伙。高挑的个子,瘦削的身材,白色人种,连眉毛、头发都是淡淡的金黄。信奉伊斯兰教。他以志愿者的身份,在我们所在医院附近的学校,已经工作了三个半年头。而他的援非期限是7年。比我们为期两年的援外医疗时间,长5年之多。
    偶尔,我们在路上相遇,互致问候;有时,看到他在路旁的清真寺,做虔诚的祈祷。在一群黑人当中,他的白皮肤,特别引人注目。间或,我们也去他的学校,和他交流,听他说正宗的美式英语。一次,我们还邀请他来到医疗队驻地,进行了一场兵乓球友谊赛。因为,我们都有一张共同的名片——volunteer(志愿者),这让我们彼此的距离,变得很近。
    Mike 有一位黑人女朋友,在达累斯萨拉姆读大学。是他的学生。大学毕业后,他的女友也将回到这所学校,和他一起,为孩子们传授知识。这几天,医院的工作人员,都在热烈地谈论Mike的婚讯。他们告诉我,他已经为婚宴购买了一头牛、5袋米(每袋50公斤)。从他们的神情和语气,我就知道,这场婚礼的规格和规模,都是整个奔巴岛前所未有的。
    一天下午,Mike和他的父母一起,来到了医疗队驻地。他告诉我们,他将于次日举行婚礼,他的爸爸妈妈,是专门从美国赶来参加他的婚礼的。他热情地向我们发出邀请。并告知,女士在上午11点、男士则在下午1:00点前往。穆斯林男女界限很严格,公共场所不能坐在一起吃饭。就连去年总统在总统府设宴时,也是男女分开的。他这么说,想必是邀请我们赴他的“喜宴”了。
    第二天一早,我们带着礼物,来到Mike位于学校背后山坡下面的家。这是一座两室一厅的民房,室内陈设简单。一台老式落地电扇,在狭小的客厅里,不停地摇着头(今天运气不错,没有停电!)。地上铺着一张草席,早有客人及当地看热闹的孩子坐在其上。室内唯一的变化是,两个卧室都挂上了崭新的门帘。我们送上贺礼----一盏台灯,古色古香的花瓶造型;布艺老虎、双鱼,还有最具特色的中国结。我们把布艺虎、鱼和大红的中国结,高高悬挂在门帘的两侧,室内顿时增添了喜庆的色彩。我告诉他:老虎身上那个“福”字的含义是happiness,并对他说,I wish you happiness(祝你幸福)!他连声道谢;我们说,“鱼”在中国和“余”同音,代表live in affluence(生活优裕),他异常兴奋;我向他介绍,中国结艺是中国特有的民间手工编结艺术,其独特的东方神韵、丰富多彩的变化,充分体现了中国人民的智慧和深厚的文化底蕴,是人类世代繁衍的隐喻;还是数学奥秘的游戏呈现。我不失时机地向他介绍中国文化。他十分惊奇。
    近11点,我们如约前往。简陋的校舍门前,来来往往的行人,吸引了我们的目光。我们走过去一看,所有的教室,都成了临时厨房、餐厅。一间教室的地上,也是铺着一张草席,上面堆满了刚刚煮熟的米饭,小山似的。室内烟雾缭绕,热气腾腾。几位工作人员正在一盘一盘地分装。门前是长长的队列,装满米饭的托盘,就这样,经过他们的手,一盘一盘地传递到另外的教室;另一间教室里,陈旧的桌椅上,整齐地摆放着装满米饭的托盘,一位工作人员正手提塑料桶,往其上添加菜肴----番茄、洋葱。然后,又有一队人马,运往坡上。整个过程,流水作业,井然有序。
    教室一旁的树林里,不时有笑声传来。我们看见几口大锅支在那里,锅下还有余烬,微风吹来,火光忽明忽暗。这哪里是锅,简直就是缸!五、六个成人,围在锅的四周,都未必能够围裹它。这一锅饭,一袋米肯定是不够的。饭铲就和农具木锨差不多,铲柄足有一米多长。其中一口锅早已锅底朝天,几个孩子围在四周,抓着锅底的锅巴,脸上的笑容告诉我们,他们已经吃饱了。另一口锅旁,工作人员正用大铲在锅里上下翻转,香味飘荡在整个树林。我走到近前,这才看清,米饭里有土豆、牛肉,饭粒颗颗饱满,没烧糊,不夹生,一看就是松软可口。这么大的一口锅,如此简陋的作料,竟做成此等美味。这是何等的厨艺!
    正感慨的当儿,早有几位黑人朋友来到锅旁,手里拿着各式容器。有蒲草编织的包,和我们买菜的一样;有塑料小提桶,就是平时停水时,我们储水备用的那种;还有的干脆就拿来了舀水用的杯子。凭直觉,这是都不是工作人员,即便是,恐怕也是带回家去,给家人、孩子们一饱口福了。
    教室前面,有一块较为开阔的沙地。往常,这是低年级孩子们的天然黑板和练习本。老师在课堂上讲授的内容,孩子们都是趴在这块沙地上进行练习,树枝就是他们手中的彩笔。而此时,一群黑人妇女,正和着节奏明快的鼓点,在沙地上载歌载舞。舞姿轻柔优美,鼓声激越有力,歌声高亢悠扬!我们走过去,只见一只塑料桶反扣在地上,鼓声由此发出。鼓槌就是她们修长的手指!我再次忍不住感慨。怪不得,当年苏轼作《琴诗》,叹道:若言琴上有琴声,放在匣中何不鸣?若言声在指头上,何不于君指上听?不仅充满哲理,在东坡看来,还颇有禅机啊!
    我们跟随另一队工作人员的脚步,来到坡上。这是一个较大的空房。记得一个停电的晚上,街上一片漆黑。我们看到这间房子里,依然有微弱的灯光。一位老师站在前面,地上三五个一群,围着一盏马灯坐着,都是10来岁的孩子。我问老师是怎么回事,他告诉我,是在辅导学习《古兰经》。原来,这是穆斯林的专用教室。教室的长檐下,许多男孩坐在地上,也是三五个一群,围着一盘米饭,津津有味地吃着。我注意到,他们每个人,无一例外地,都伸出黑乎乎的右手,在盘子里靠近自己的位置,抓上一把,多数还会在手里捏一捏,撮成饭团,然后放进口中,动作轻巧娴熟,干净利落。使用右手抓饭,也是《古兰经》里的规定。他们认为,只有右手才是干净的,也是很神圣和庄重的。
    有一次,我向医院的一位staff请教有关左右手的问题,他就曾经和我说过一件事。说是几年前,他向我们医疗队的医生要一种药,那位医生用左手扔给了他。他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,没有接受。我很惊讶。连忙对他说,我不知道这个习俗。如果有冒犯,请多多包涵。他笑着说:没关系!我感觉,他生气的原因,显然不仅是那位同胞使用了右手,更主要是,他那种带有施舍意味的态度吧?
    沿着长檐往前走,只见一位小男孩,在饭里发现了一块牛肉,正欲送入口中时,另外一位男孩的手伸了过去。他只迟疑了一下,立即就分给了同伴一半。看到我注视他们的目光,他们害羞地低下了头。
    男孩子们可能是婚宴的第一批客人了,也是“便席”,就坐在廊檐下。他们在津津有味地吃着,仍有工作人员不停地向教室运送饭盘。站在教室门前接送饭盘的小伙子,看到我们正在拍照,立即露出灿烂的微笑,摆出不同的造型,用他自己的方式,表示对我们的友好和欢迎。我探过头去,看到室内地面铺上了草席,饭盘整齐地摆放在上面。从时间上推算,这该是为第二批女嘉宾准备的了。
    几分钟的功夫,孩子们就风卷残云,盘中空空如也。他们依次在旁边的小塑料盆里洗手(只是将抓饭的右手在水里蘸一下)。眼见那盆水慢慢变成了米泔水。然后,他们有的去别处取来一次性塑料水杯,从盛着自来水的水桶里,舀出一杯,一饮而尽!
    听说,Mike将于下午,从很远的乡下接回新娘。于是,我们再次来到婚庆现场。原先的沙地上,早已铺上了草席,成了天然的舞台。一群黑人兄弟在草席上翩翩起舞,有简易的锣鼓伴奏。歌声、锣鼓声,从树干上的喇叭里发出,穿过树林,在山谷里回荡。围观的妇女、孩子,也在一旁和着节奏,扭动着腰肢。瞧那舞姿,简直,个个都是天生的舞蹈家!
    蓝天、白云,远山、近树。好一个天然的舞台背景!坡上、坡下,草地、树丛,到处都是看热闹的人群。显然,他们也是换上了最漂亮的衣服、头巾,我看到有些孩子,还抹了口红,涂了脂粉。
    最快乐的,当数孩子们了。害羞的孩子,对我们微微一笑,然后一溜烟跑开;大方的孩子,走到我们面前,伸出黑乎乎的小手,相握过后,报以满足而灿烂的笑容;看到我们手中的相机,他们争相着和我们合影;淘气的孩子,踢着他们自制的“足球”(由草绳包裹着旧塑料袋而成),时不时把足球踢到我的脚边,示意我加入他们的队伍。
    大约下午5点,工作人员在一处相对平坦的草地上,摆放了一张旧桌子,几张椅子。这应该就是婚礼上的贵宾席了。Mike的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,一一就座。这时,Mike的父亲走到我们面前,指着空座位对我说:这是专为我们准备的。并做出一个“请”的手势,要我入座。我欣然前往。我和他的亲友团一一问候。坐在我右侧的是Mike的婶婶,从美国而来;左侧的是Mike的朋友,也是一位志愿者,在坦桑尼亚的一个小村庄,做慈善事业。她们也关切地询问我的工作情况,我一一作答。
    我们谈兴正浓时,人群中欢呼声此起彼伏,孩子们早已撒开腿,拼命地奔跑。原来,是新娘接回来了。我顺着人流的方向,看见Mike身着崭新的黑色穆斯林长袍,扎着白色头巾,新娘用头巾做盖头,在几位黑人姐妹的搀扶下,高一脚、低一脚地走在林中的草地上。我的队友也加入了拥挤的人流,想一睹新娘的芳容,可新娘害羞而紧张,直到新娘入了洞房,也未能如愿。Mike连声说抱歉,并答应我们,次日让新娘和我们合影。
新娘入洞房后,婚礼也就结束了。人群渐渐散去。
    返回驻地的路上,我颇多感动,为一位美国志愿者的无私奉献,为树林里淡淡的饭香,为孩子们灿烂的笑脸,为他们优美的舞姿,热烈的鼓点,还有纵情的歌唱。我也颇多心酸,为Mike入乡随俗婚礼,为一块牛肉的争抢和分享,为那只自制的“足球”,还有,孩子们眼神里,流露的渴望。
    志愿者,一个多么温暖的称号。而今,它已经成为了一个崇高的精神符号。慈善没有国界。而今,有越来越多的国家,越来越多的志愿者,在非洲这片神奇的土地上,默默地工作着,奉献着。中华民族乐善好施、守望相助的优良传统,自古有之;为善不甘后人的民族文化,传承千年;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。倡导慈善文化,推动社会慈善风气,建立和谐世界,共同摆脱贫穷落后,你我都可以尽一份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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